Kin 譯
2024 年 7 月 11-19 日
我們再次與卓瑪見面，為的是要去參加她母親村裡的一件大事 – 分戶。雖然，在官方記錄上，屬於村的大草原已早於 20 多年前劃分了給 32 戶家庭，但他們一直共用著整塊大草原，一起放牧直至現在。卓瑪聘請了一家測量公司，確保能準確地分戶。我們剛好有機會能參與他們這次分戶過程中重要的一環 – 為每戶牧場的邊界豎欄杆。
卓瑪約我們八時半在草原入口見面，這正是幾天前 Kin 把輪胎撞爆的同一位置，我心裡不期然有種不安的預感。我們在約定前的時間到達，等了約 20 多分鐘，因為一直沒有收到卓瑪的信息，Kin 於是決定先把車開進草原。入口處有一大灘泥濘，車一轉入就打滑，沒幾秒我們就已深陷在泥濘中動彈不得。
我的第一反應是：「天啊！不會吧！怎麼又在同一個地方！這真是太笨了吧？」Kin 試圖在輪胎下墊石頭，但十多分鐘徒然努力，只弄到全身都是泥巴，無補於事。我們發訊息給卓瑪求助，不久，四個大男人騎著摩托車出現，他們看了一下有點滑稽的情況後，便叫 Kin 倒車，同時他們也用力把車子往後推，我則盯著車子以免撞到閘口，就這樣車就開出來了。脫困後，他們叫 Kin 把車開快一點一口氣衝過泥濘，沒幾分鐘我們便解困了。讓我感嘆的是，我們城市人在面對大自然時真是束手無策。
卓瑪隨後到達，我們開車跟著她去了為當天搭設的帳篷。帳篷內還有其他參加工作的幾位牧民，我們大家一起喝茶，吃牦牛肉。吃完早飯後，大家便拿著工具和塗料開始工作 – 插欄杆把草原分至每戶的牧場，欄杆日後會被用來圍鐵絲網。我為插欄杆和簽署文件拍照，Kin 則幫忙搬運工具和挖土。
我們看到牧民都非常守望相助，合作無間。他們都自動自覺地分工，輪流搬運東西、挖土、插欄杆和把識別的數字寫在欄杆上。工作了大約兩個小時後，大家便回到帳篷午飯。他們都非常細心，當我們進帳篷時，馬上有人給我們遞茶和食物過來，在我們快要吃完時，又有人立刻給我們添茶或麵條。
看到牧民間的互相幫助，不禁讓我思考：現代科技是否一方面在增強我們獨立生活的能力，但另方面卻大幅度地減少了去幫助他人的意願？我們已習慣了窮一生的精力去追求自我的成就和快樂，卻很少考慮集體的利益？
考順父母，尊敬長輩是我們的傳統，但與藏民相比，我們的顯得相形見絀。阿甲和卓瑪都非常聰明，曾在大城市上大學，但他們卻選擇回到若爾蓋，希望親近家人，能好好照顧他們。
阿甲曾經說過他在成都讀書時從未考慮會在城市裡找工作。對他來說，上大學只是為了能幫助親人。他幾乎到過成都的所有醫院，因為每次當有親人需要看病時，都是由他陪同翻譯，可見藏民家族的關係是多麼的密切，他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幫助身邊人的身上。
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，接受教育是成長中必然的事。只要有足夠的成績和條件，大都可以上高中和大學。但在草原，這並非純粹是個人的選擇，而是一件奢侈品。即使非常聰明，但若家裡需要人放牧或幹活，他或她便很可能不能繼續上學。幸運的是，這種情況在近年不斷地改善。
參加完分戶這件大事之後，卓瑪邀請我們去她父母家住。他們的房子在轄曼鎮的最高處，可以俯瞰整個小鎮和草原。從房子的大小和位置，可以看得出她家在當地非常受到尊重，舉足輕重。
卓瑪的父親面帶溫暖的笑容，心胸寬廣。在第一次見面時，他給我們每人掛上一條哈達。哈達是一條長長的絲巾，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顏色，白的、藍的、五彩等，象徵著榮譽、尊敬、吉祥和歡迎。讓我們感到詫異的是，他抱歉地說，因為家的條件有限招待我們不周。當然，這完全不是我們的感覺，反而被他的謙遜和關心深深地感動著。
晚餐時，我們問卓瑪的父親關於他們的宗教和信仰，他說他不能用言語解釋，我們必須通過自己的經歷和行動學習。這讓我反思我們經常急於表達自己，但實際上，我們不單止無知且帶有偏見。我們常常以為自己是對的，但事實上，我們無法看清事情的全面。卓瑪的父親則非常睿智，同時很虛心，對我們的生活和思考方式充滿好奇。
卓瑪的母親美麗優雅。當她看著我時，我感覺到她的眼神彷彿能看穿我的思想。她總是確保我們能吃得飽飽的。長女和 12 歲的孫子和他們住在一起。從他們的交談中，我能看出孫子和祖父的關係非常親密，幸福快樂。
那天晚上，我們把車停在他們家的門外，在車上睡得很甜。第二天早上，孫子敲車門並邀請我們一起吃早餐。早餐後，他去上學，午飯和放學回來時，他會嚷著要和我們一 起玩。第二天不用上學，他就帶了我們到鎮上四處逛，並順道去了剪髮，因為幾天後就會參加一場盛大的草原婚禮。
卓瑪邀請我們參加一場傳統的草原婚禮。近年來，許多藏族的婚禮都已經現代化了，在大宴會廳內舉辦。我們非常幸運，能參加一次真正傳統的草原婚禮。卓瑪和她的大姐姐在婚禮前的三天就已經到了現場幫忙準備。我們是在婚禮前的兩天來到，能看到很多美麗的帳篷已經搭好了，許多親戚、鄰居在忙碌地幫忙。
婚禮持續了一整天，有一千多名賓客參加，並沒有既定的流程和儀式，賓客從早上開始不斷到達現場，負責招待的人員不斷地為賓客提供食物和飲料。因為沒有聘請攝影師，Kin 便榮幸地成為了唯一的攝影師。
我們接觸過的一些婚禮成為了展示財富和建立利益關係的場合。但在草原上，並沒有浪費的儀式和酒菜，也沒有名牌的婚紗禮服。這場婚禮是讓大家合力去幫助新人能在草原上建立一個新的家庭，除了現金，親戚朋友們更會送小牦牛和小羊，給新人一個良好的基礎去放牧，延續傳統。
婚禮過後，我們繼續留在草原，與新郎新娘的家人們一起野餐，享受美好的天氣。Kin 幫他們拍家庭照，並建了一個網上的相冊一起分享，大家都非常開心，我們很感恩可以分享到他們的喜悅。
我在前一篇遊記中說過，高海拔草原的生活並不容易，大家需要互相照顧。婚禮的準備就需要好幾天的時間和許多人的幫忙，結束後的清理同樣需要大量的人力。光是拆一個大帳篷就需要十多人一起來完成。我們幫忙收集剩下的物資，搬到卡車上，小孩們則負責撿垃圾，把草原恢復原貌。
離開草原後，我們回到了轄曼鎮，希望可以能再與卓瑪父母多一起。當卓瑪的母親建議我們做晚餐時，我多少有點驚訝，我做了意大利肉醬麵，用的是牦牛肉末和辣番茄醬。沒想到是，他們竟然很喜歡，還把盤子吃得乾乾淨淨。
臨離開前，卓瑪的父親邀請我們以後再回來，並說下次可以住在他位於黃河邊的另一個房子，是他用來禪修的地方，他真的十分慷慨！當 Kin 說我們明年會回來探望他們時，卓瑪的父親特意提醒他要遵守自己說的話。
我們珍惜在草原上的每一刻，不僅有機會了解到牧民如何與大自然和諧地相處，也了解到他們在面對現代化時，如何堅持自己的信仰和延續傳統文化。我敬佩他們對宗教和家庭的奉獻。最讓我感動的，是他們對我們的接納，像親人們般對我們。
無論是我們與阿甲的交流，還是與卓瑪的父親交談，甚至和他的孫子一起玩耍，我們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純真與正能量。我們和很多年輕的藏民聊天，聽他們分享自己的經歷，驚險刺激，有喜有悲。高海拔草原上的生活十分不容易，但他們擁抱並積極地面對，活在當下。這讓我反思自己的局限和不足，我們總是覺得已擁有的是理所當然，只想得到更多，不懂珍惜。
也許我們太在意以物質換取快樂，著迷於尋找所謂的快樂，但看不到原來快樂就在眼前。我們已經不懂得如何欣賞和接受生活的本身。也許是這個緣故，使我們感到迷失和不安。
經過了兩週不真實的草原生活，我們要告別摯愛的朋友們，開車往蘭州方向。隨著我們越來越遠離高原，我們再次感受到夏天的酷熱，回到了高溫與汗水中的現實。我們惦念著我們的藏族的朋友和懷念與他們一起共度的所有時光！非常感謝他們，祝他們一切安好。再見！
這裡可以看到我們在草原上的精彩片段：